第五十六章新宠物闷罐逃窜旧相识满腹猜疑
秋风把树叶染红。
安岭监狱的小花园呈现出五彩缤粉的色彩。
焦鹏远的放风时间已不受任何限制,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他愿意在花园
里呆多少时间都行。
秋风给他送来新的喜悦,不仅是红叶胜于二月花的赏心悦目,更有了一群新
的伙伴。它们是在草丛、墙角跳跃并发出“瞅瞅”声的蟋蟀。
他第一次见到它们的身影是在午夜,地铺的板缝里发出清脆的“瞅瞅”声,
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他以为这天籁之声来自梦境,来自天国,直到一只蟋蟀跳到他的额头,“嗽”
了一声后又迅速跳开,他才知道蟋蟀与他同处一个地方——安岭监狱。
焦鹏远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惟恐惊扰了蟋蟀的嫁戏。
它们也许是来看望沉默的囚徒,也许是来拓展新的空间。焦鹏远不禁怅然想
到,老子所言果然不虚,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连秋虫也应时而生。
只有自己在囚室里衰亡。秋风在把落叶劲扫之前,给它们抹上一层红艳,展
现最后的辉煌;却不给他的余生一个机会,只是吹白了他的头发。
听着秋虫的欢唱,焦鹏远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静寂之夜缓缓飞升。
老子所言的一究竟是什么?是终极真理还是创造万物的原动力?如果一是原
动力,为什么一不能直接生出万物,还要经历一生二,二生三的过程,最后由三
来生出万物呢?
什么是二,什么又是三呢?
也许中国始祖一开始就懂得世界是多元的,一并不能生出万物,要先生出二,
二再生出三,三才能担负起生育万物的责任。一是条直线,二已经发展成平面,
三就进入了立体的三维空间,三生出万物之后世界就是多元与多维的无垠状态。
在秋虫的鸣唱下,在寂静的长夜,焦鹏远觉得身体与思想进入了深送的宇宙,
深感以前在长期工作中习惯的一元化的领导方法是太幼稚了,在貌似强大、一言
九鼎的长官意志外,还有人法地、地法天、无法道、道法自然的宇宙法则在起着
根本的作用啊!
他自嘲地一笑,如果不是身陷囹圄,如果不是被剥夺了一切权力,怎么会突
然开悟呢?
他对在囚室里跳来跳去的秋虫心生感激和敬畏,觉得它们的几声“欺嗽”比
他一生读过的经典更具有哲理启迪。
拂晓,红叶在囚室的窗口招摇。焦鹏远走出囚室,在风圈打起了太极拳。入
狱以来的颓唐被秋风扫空,他边打边吟:“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执行看押职责的武警战士和焦鹏远的关系已处得很熟,甚至对这个遵守狱现
的老干部有许多好感。一个十八九岁的武警战士站在简道的高台上说:
“老焦,你念诗呢?”
焦鹏远并没有停下手足的动作。
“不是诗,是〈易经》里的话。读过〈幅经》吗?”
“哪两个字呀?”
“易是上面一个日字,下面一个月字,日月交替就是易。经是念经的经。”
战士用手指在手心里写着笔划,停住说:
“老焦,上边是个日,下边是月,没有这个字吧?月字再加一横,是冒险的
冒。”
焦鹏远笑起来。
“日字下边那个月字,是变形的。嗅,这么说你就明白了,是容易的易。”
战士也笑起来。
“你早说容易的易字,我早懂了。这个字谁不认识。那我懂了,你说的(易
经)就是容易念的经,对不对?”
焦鹏远笑得练不下去了。
“你呀,小鬼,什么文化程度?”
“高中。”
“高中还没听说过(易经)这本书?小鬼,你高中白上了。(易经)读懂可
不那么容易。”
战士看看周围,低声说:
“老焦,你别叫我小鬼,违反狱规。有事你要按规定说‘报告,政府’。乱
叫你要挨批的。”
焦鹏远无奈地一笑。
“好,那就报告政府,你能给我找一个旧的搪瓷缸子吗?破的、漏的,没关
系。”
“你干什么用?”
“养蛐蛐。这院里蛐蛐多着呢,都不怕人。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你这么老了,能抓住蛐蛐?”
“试试。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嘛。”
“我找找看。”
很快,战士找来一个白色的旧搪瓷茶缸,上面印着一个红色的“奖”字。
“老焦,太脏,你看行吗?”
“行,行,太好了。我给蛐蛐安个家。”
焦鹏远从战士手中接过茶缸,回到风圈里。他先在茶缸里装了些土,又拿块
石头把土砸实。战士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他。
焦鹏远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儿童时期。他这里听听,那里拨动拨动。几只蟋蟀
在他扑去的那一刻逃脱了,逗得战士笑个不停。另一个战士也走过来观看老干部
抓蛐蛐的狱中奇观。
不到半个小时,焦鹏远用手扣住了三只蟋蟀。尽管追赶蟋蟀他摔了四五个跟
头,身上沾了许多泥土,但他还是很兴奋,连眼睛都闪光。
“老焦,你还真不简单。”
焦鹏远把三只蟋蟀放进菜缸里,盖上盖,得意地说:
“三只小蛐蛐,就能把我这个老头子调动得晕头转向,是它们不简单。我都
出汗了。”
“小心,别感冒。”
焦鹏远拔起一棵狗尾草。去掉头部和外皮,只剩下一条针细的嫩茎。抱着搪
瓷茶缸,进了囚室。把菜缸放在抽水马桶旁边。
闷上它们几个小时,待它们熟悉并接受了新的环境,就可供我观赏了。这个
想法刚一闪过,焦鹏远顿生悲哀,我是不是盖住盖子的茶缸里另一只可供观赏的
蛐蛐呢?是呀,我已熟悉并接受了这个新的环境。
吃过午饭,睡过午觉之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拿起菜缸子放到耳边听,里
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轻轻打开盖子。
三只蟋蟀各占一方,它们似乎在黑暗中划分了各自的地盘。尽管盖子已经打
开,但它们似没有起跳逃生的欲望,静卧一动不动。
“好,现在开会,你们谁先发言?”
三只蟋蟀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一个振动翅翼发言。焦鹏远把细茎探入,轻轻
拨动一只最小的蟋蟀的须子。它猛地跳出茶缸,三蹦两跳就消失了。
“你还是耐不住寂寞呀。”
剩下的两只,一只肥胖,一只墩实。虽非上品,聊胜于无。焦鹏远把肥胖的
命名为一号,把墩实的命名为二号。他用细茎触摸两只蟋蟀的牙,都开了牙。属
于能咬斗的品种。他用细茎把两只赶到一起,拨动头部的长须。两只都张起了翅
翼,“瞅瞅”叫了几声。
他知道,好戏就要开场。期待着一号与二号,或者二号与一号,能向对方发
起攻击。
他用细茎拨拨一号的牙,又拨拨二号的牙,两只蟋蟀摆起了进攻的架势。等
了十几分钟后,一号和二号不但没有捐起来,反而各自转身后退。
焦鹏远对一号和二号的和平共处很失望。这时,两名武警战士进了屋。
‘焦鹏远,给你换号,有床,有桌子,有沙发。“
一个战士朝茶缸里看了一眼说:
“你还斗蛐蛐?”
“没有。它们和平共处,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仅仅是互相叫了几声。”
在筒道,双手捧着茶缸的焦鹏远突然站住,他一眼认出两名武警押解迎面而
来的是儿子焦东方!
押解焦鹏远的一名战士想用身体挡住焦鹏远的视线,他愤怒地叫了一声:
“让开!”
战士本能地挪开了身体。
他见儿子剃成了光头,一阵心酸,掉下眼泪。儿子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他
都不觉得再有什么意义,只知道他是儿子,亲生的儿子!
焦东方也想站住,但被武警推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在与父亲擦肩而过时,
轻轻叫了一句:“爸爸。”
一声久未听到的“爸爸”的呼唤,使焦鹏远全身像触电般地抖动了一下,他
双手捧着的茶缸掉落地上。两只蟋蟀从容地跳到筒道上,消失在草丛中。
焦东方被押进了一个房间。他坐在中间的凳子上。一名武警走到他身边,用
钥匙取下了他的手铐。
他认出长条桌后面全是熟面孔:周森林、陈虎、焦小玉。陶铁良。使他略感
意外的是发现陶铁良的警服上扛着一级警监的肩章。
“小玉,你好,很久没见了。”他冲妹妹点点头。
陶铁良的喉咙有些发紧。方凳上坐着的罪犯就是他今天要用暗号接头的人,
也是夺去玲玲生命的凶手。
以往不共戴天的仇恨,能让焦东方建立起对我的信任关系吗?如果他认为这
是个圈套,反过来指控我怎么办?
王中王是什么时候与焦东方设定好用香烟接头的暗号,是在焦东方被捕之前
还是被捕之后?焦东方事先知道和他接头的人的姓名吗?
如果我把内藏密写显影液的香烟给他,他并不知道里面有东西,抽起来觉得
不对劲,把里面东西当场暴露出来,那又该怎么办?
陶铁良作为主审面对犯人的较长时间的沉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
这是常用的手段,利用沉默使犯人感到精神的压力。
“焦东方,我们又见面了。”陶铁良的语气并不严厉,“你还有许多问题没
有交待,有的交待一些但没有彻底交待。尽管你方方面面有许多关系,但依你现
在的处境,是不应该继续抱什么幻想了。你怎么样?收监以来,认识上有一些提
高没有?对你的问题有没有新的认识?”
焦东方微微一笑,讥讽地说:
“有一些新的认识。比如说,我注意到你已经扛上一级警监的牌牌。这就意
味着你是局级了。你应该感谢那些被你抓起来的犯人,是他们给你创造了立功提
职的机会。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街上抓小偷呢。这世界真是沧海
桑田。说句冒犯的话,你当上了~级警监,岂不是西蜀无大将,廖化当先锋。”
陶铁良的手掌重重击在桌面上,一瓶矿泉水翻倒。“西蜀无大将,净化当先
锋”深深刺伤了他的自尊心。盛怒之下,他真不想与焦东方用暗号接头,就让这
个狂妄之徒烂死在监狱!他冷笑道:
“廖化也能要你的命!你是什么,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落水狗!”
陈虎的手在下面轻轻拉拉陶铁良的衣角,示意他冷静。
焦小玉没想到哥哥还这么嚣张。她摸摸兜里的照片,想着是否该把它拿出来。
来安岭监狱前,纪涛同意把焦东方的婚照排出一张带往监狱。
焦小玉选出她最喜爱的焦东方与田聪颖并肩侧身远眺的照片,纪涛也觉得这
张不错。
他告诉焦小玉,已经与狱方联系过了,照片经过狱方鉴别后允许交给犯人。
从市局招待所出发前,焦小玉把准备给焦东方送婚照的计划告诉了周森林、陈虎
和陶铁良。
陈虎说逮捕焦东方时曾经允许照片洗印好后送给他看。
陶铁良与周森林都没有表示不同意见。
来到安岭监狱后,焦小玉把照片交给狱政主管人员鉴别检验,未发现任何问
题,把照片退给焦小玉,同意由她面交焦东方。面对焦东方的恶劣态度,焦小玉
觉得枉费了自己一片心意。
陈虎为了缓和审讯的紧张气氛,平静地说:
“焦东方,用语言来攻击他人,恰恰说明了你的虚弱。你的罪行严重到何种
程度,你的心里清楚。你还年轻,态度好,也许罪不至死。你应当珍惜每一次提
审,作为你立功减罪的机会。你听清楚了,我说的不是立功赎罪,你的罪行是赎
不完的。争取减罪,争取留条命,是你当前惟一能作的。你狂有什么用?你表演
给谁看?告诉你,在这里没有掌声,无人给你喝彩。”
陈虎与陶铁良低声耳语:
“这种对抗的状态问不出什么东西,是不是把照片拿给他,先动之以情再说?”
陶铁良点点头。陈虎见焦东方沉默了,不像一上来那么做气,便温和地说:
“焦东方,你比我的岁数还小。我就不信你愿意吃一颗子弹。别忘了,你还
有田聪颖,小田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就不为她们母子想一想?她们是无辜的。你
要有一点无良,有一点人性,就该对她们承担一定的责任。这次来,小玉把你和
田聪颖的婚照带来了。我们是说话算话的。逮捕你时答应过你,会把照片送到你
手里。给他吧。”
焦小玉站起来,走到法鲁面前,把照片给法警看验。法警已接到狱政主管通
知,允许把照片交给焦东方。法警把照片退还给焦小玉。
“东方,”焦小玉把照片交到焦东方手里,“我都不想把照片给你了。你到
现在还这么顽抗。小田挺好的,你放心吧。我就一句话,你忏悔的时候到了。”
焦小玉回到座位。
焦东方眼中仇恨的目光消失了。起初他怀疑这不是真的,目光里是困惑。他
的手颤抖着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泪水就夺眶而出。他喃喃地说:
“谢谢……谢谢……”
他把照片看了又看,手指轻轻滑划照片上田聪颖的身影。
“这张照片,能给我吗?”
这句话,是焦东方入狱以来惟一提出过的请求。他语调哀婉,充满期待。
陈虎看看周森林,又看看陶铁良。
“可以,你就珍惜它吧。焦东方,现在我们能进入正题了吧。”
焦东方擦干泪水说:
“你们想问什么?我愿意配合。”
“焦东方,你与何启章,还有其他一些人,是不是参与了本田雅格汽车的走
私?这是一起发自广东、牵涉我市的很大的汽车走私案。你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
要的角色。你把你参与的和你了解的,如实地做个交待。”
在陈虎讲话的时候,陶铁良掏出一盒美国箭牌香烟,取出一支白色过滤嘴的
香烟叼在嘴上,用右手中指和食指的第一节夹住,用火柴点了两次才着,深深地
吸了两口后捐灭。
陶铁良做这些动作不仅周森林、陈虎、焦小玉没有注意,连焦东方也没有注
意。他并不是把接头暗号忘记,而是根本没有往陶铁良身上想。
“焦东方,你听清了我提的问题了吗?”
这时,陶铁良又掏出一盒三五牌香烟,从里面拍出一支黄色过滤嘴香烟,仍
用右手中指和食指的第一节夹住,用打火机一次点燃,吸个不停。焦东方的心忽
然紧缩,陶铁良的这几个动作完全符合暗号的规定。他一直等待这个人的出现,
但始终落空。而此刻,面前这个一级警监,这个刚才被他嘲弄的人,演示了暗号
的全部动作,一丝不差!
焦东方不敢接受这个事实,陶铁良的亲妹妹陶素玲死于他策划的车祸,仇人
相见分外眼红,他不可能是前来接头的人。
是无意的巧合吗?焦东方在心里暗问,一个人同时抽两种烟、甚至三种烟的
可能性是有的,但抽了黄色过滤嘴的之后又立即抽白色过滤嘴的却不太可能,特
别是他用打火机点黄色过滤嘴烟时打了两次都没打着,改用火柴一次点燃,更不
像是巧合。
那么是个圈套?焦东方满腹狐疑。设个圈套,审不出来的套出来?对,这种
可能性很大。
不,也不对,设圈套应该找个能引起我信任的人,不会找与我有杀妹之仇的
陶铁良。
真应了那句话,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我脑子都
跟不上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爱谁谁,我反正已套上了绞索,还怕你们不成。不管是真
是假,索兴玩一把。
“焦东方,”陶铁良吐出一个烟圈,“你想明白了吗?”
焦东方泪眼盈盈地说:
“能给我一支烟抽吗?”
陶铁良从三五牌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招手示意法警过来。他把烟交给法警。
法警把烟送到焦东方手中,并用打火机点燃。
焦东方深深吸了一口。
陶铁良拉长了声音说:
“慢点抽,别一口烟呛死。”
焦东方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夹住香烟的过滤嘴,觉察到里面有些硬。
心里一动,里面会是什么东西?纸条?毒药?小雷管?不管是什么,我不能把这
支烟抽完。他又贪婪地吸了几口,装出一阵咳嗽。接着,他把烟叼在嘴上,食指
和中指延着烟微微滑动,明白这支烟至少可以吸半截。为了不引起审讯人员的注
意,他咳了几声后说:
“饭店购车,我一般不过问。我只知道,所有的车都是大贸手续。至于你们
说的汽车走私,我真的提供不出什么线索。”
陶铁良“啪”的一声把桌上的卷宗拿起来又摔在桌面上。
“你还顽抗!他平线饭店的本田雅格是大贸手续吗?”
焦东方又咳了一声,把香烟在鞋底上蹭灭,把烟头顺手放进上衣兜里。动作
非常自然。
“是不是大贸手续,你们有案可查。每辆车都有档案。”
陈虎突然说:
“焦东方,你向焦小玉行贿的美元里有一笔是假美元。假美元从什么地方来
的?”
焦东方怔了一下。以前,他隐约听到过蒋月秀谈论过假美元的事情,但他没
有深问,更没有介入。难道蒋月秀犯案了?即使她犯案,她的假美元也不会到我
的手里。当杨可把从何启章保险柜盗窃的美元交到他手里时,他连看也没看,就
与其它美元放到了一处,根本没有察觉那竟会是假的。
“不可能。我从来没接触过假美元。你们给我栽这样的赃,出于什么用心?”
陈虎不想说出假美元是你派杨可从何启章保险柜偷来的。这样一说,焦东方
就轻易地把责任推到了何启章身上。陈虎希望能从焦东方身上扩大假美元的线索,
语气坚定地说:
“证据确凿,你是抵赖不了的。经银行技术鉴定,确属美元假钞,面值一百
美元的假钞。这笔假钞是你亲自交给焦小玉的。如果你不能说出这笔美元假钞的
来源,罪责只能由你承担。”
“市面上假钞流行面很广,难道你们让每个手里有假钞的人负责?”
“你手里的假钞不是一张、两张,是一大笔。你这一大笔美元假钞从何而来?
你必须把它的来源说清楚!”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饭店有兑换美元的业务,也可能是鬼佬干的。饭店是
受害者。你们还让受害者负责?”
陈虎从卷宗里抽出吴爱坤的照片,离位,绕过桌子走到焦东方身旁,指着照
片说:
“这个女人,你不会陌生吧?”
“让我细看看。”
焦东方看了照片,心中暗吃一惊,莫非吴爱坤也犯了案?她要是出事,那真
要全军覆没了。不,不会的,没有人能动得了她。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是电影明星吗?很漂亮。”
“她认识你,你会不认识她?”陈虎存心诈一下试试。
“认识我的人太多了。如果这位小姐是电影明星,她可能住过我的饭店。但
我实在记不起来这个人。如果我见过她,这么漂亮的小姐应该会给我留下比较深
的印象。对不起,我没那么大艳福,不认识她。陈先生,你愿意给我们介绍一下?”
陈虎收回照片说:
“焦东方,你的态度非常不老实。证据确凿你都不认账。这种恶劣态度,对
你是非常不利的。”
陈虎回到座位。
陶铁良会上卷宗说。
“焦东方,今天给你提了三个问题,你都没有如实交待。你很聪明,但我们
比你更聪明。你下去,把你所知道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勾当,如实地写出来。我们
还会找你的。带下去。”
武警战士给焦东方戴上手铐,押出去。焦东方转身,深情地看了妹妹一眼。
周森林把一张表格放在陶铁良面前说:
“陶局,请在这张提审犯人的表上签个字。这一栏写犯人姓名,这一栏写提
审开始时间,这一栏写提审结束时间。这栏是主审人签字。小玉和陈虎在这栏签
个字。”
陶铁良按照表格要求填写后签字,陈虎和焦小玉也签了字。最后周森林也签
了字。
周森林收好表格说:
“今天你们只好无功而返。下次提审,要准备充分一些。焦东方是死猪不怕
开水烫。”
陈虎挠着刀疤说:
“焦东方看他与田聪颖的婚照时,我注意到他的精神防线已经松动了。能看
到婚照,他受到感动,还流了泪,表示愿意合作。他怎么一下子又强硬起来了?”
陶铁良心里明白是他的暗号结焦东方增加了对抗下去的勇气。嘴上却说:
“这号人,翻云覆雨惯了,反复无常。我们走吧。”
焦东方回到他的二筒一号囚室。
这里的面积、设施,与焦鹏远的囚室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高了一层,在二层
楼。他虽然不是高级干部,但因案情重大,也是单独关押。
他绝食过一次,要求读书的权利。那次绝食在十二个小时之后得到了回复,
允许他到监狱图书馆借书。
地铺上摆着他从图书馆借来的两本书,一本是〈吕氏春秋》、一本是英文的
尼采著(上帝之死)。
其实,他的英文并不太好。
他借助(英汉辞典》阅读英文著作,纯属是为了使自己的思维和逻辑能力不
因单独囚禁而衰退。
在监狱图书馆,他惊讶地发现馆藏的英、德、法、日等国的外语书籍非常丰
富,有的是外国刚上市的新书。
这些书大多都被阅读过,有的书页还被铅笔做了标记。他从与图书管理员只
言片语的闲谈中得知,在押的犯人中有一个由外语专业人才组成的翻译组,他们
日常的工作是翻译有关部门指定要译成中文的书籍。
他对图书管理员说,“如果我不死的话,也有参加翻译小组的资格吧,我的
法文还是相当不错的。你们付不付稿酬呀?”
焦东方盘腿坐在地铺上,拿起(上帝之死)看。他有一条经验,只要拿起书,
门外的哨兵就很少从木门的圆孔往里窥看。似乎狱方对读书的犯人比较放心。
他把婚照夹在书中间,凝视多时。有田聪颖做伴,牢房也不再那么苦涩难熬。
他把照片拿起来,让阳光穿透照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是呀,小玉是不会利用
照片给我传递什么消息的。别说照片肯定经狱方查验过,就是不查验,小玉也不
会那样做。她甚至与陈虎一起作局让我进套。傻妹妹,如今咱们家毁了,你又能
得到什么呢?
焦东方朝木门处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动静。他悄悄把烟头从衣兜里掏出,
放在书页上,小心地扒开烟纸,掉出一些烟丝,接着出现了一支软塑料制的三公
分长的小细瓶,里面是无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东西?毒药?还是某种化学试剂?不能排除是毒药,杀人灭口他们
才能一劳永逸。
我的存在,对他们毕竟是个不安全因素。他们敢吗?在监狱杀人灭口,很快
就能顺着这瓶药水查出真相,这对于他们来说风险太大,付出成本也太高。
焦东方仔细揣摩陶铁良送烟的每个细节和说的每句话,以求找到答案。他所
演示的暗号完全符合规定,这个小瓶子证明他是来找我接头的。
大哥当时说过,“以后找你接头的人,也可能是你从前的敌人。但只要暗号
对,你一定要相信他”。
大哥之选中陶铁良和我接头,可能正出于人皆所知的杀妹之仇来避免怀疑。
大哥一定与陶铁良完成了一种交易,把陶铁良提拔为局级,换取他俯首听命。
对,一定是这样,公安局的后备人材很多,轮不到陶铁良当一级警监。
焦东方的嘴角浮出冷笑,看来这世界上我绝不是个最坏的人。陶铁良为了换
一副肩章,连杀妹之仇也不顾了,真是个畜生!官本位的魔椅真是法力无边呀,
任何人沾上它,屁股往上一坐,人很快就变成了鬼。我是最有资格坐在魔椅上,
但从来对它不屑一顾。我真的是不坏,简直是很清高咧!
大哥把陶铁良收到他帐下为走卒,也真是高明!但风险也很大,陶铁良这种
平民出身的暴发户根本就无信义可言,说叛变就叛变。他转念一想,大哥不会蠢
到与陶铁良面投计谋,一定是远距离遥控。陶铁良也未必知道大哥是谁。焦东方
对陶铁良产生了几分怜悯,给别人当了走狗,却不知道扔给他骨头的主人是谁。
大哥送给我的小瓶究竟是干什么用呢?陶铁良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把你所
知道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勾当,如实地写出来”。陶铁良这句听上去普普通通的话
肯定内藏玄机。会不会是古人藏头诗之类的暗语?“不可告人”就是告诉我不要
交待:“秘密勾当”这个词根少在审讯人员嘴里出现,他用了“秘密”这两个字
是要告诉我什么呢?是让我严守秘密?“如实写出来”这句话的重点是“如实”
还是“写”?
忽然,焦东方眼前一亮。这是瓶密写药水呀!我脑袋怎么迟钝起来了。焦东
方想起他被捕前,“大哥”对他说过的话:“我会安排赛写的方式,把重要情况
通知你,算是我的指令吧。密写有两道程序,首先我用密写药水把内容写在纸上,
你用密写显影药水涂抹后就会显出字迹……我会通过接头人,用巧妙的方式把显
影药水送到你手里,那时你可能已经在监狱里了。”大哥真地办到了!
焦东方双手拿起照片细看,今天除了这张照片,没有收到别的可供密写的东
西。难道照片上有文章?他把照片举到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下仔细查看,仍然没有
发现什么毛病。干脆,试一试。
软塑料小瓶的顶端有个密封条。他撕开密封条,露出一个针孔大的小眼。他
放在鼻孔下闻闻,没有什么气味。
他把照片翻过来,挤出几滴药水,涂在照片背面的白底上。立刻,显出
了一行行字:
何叔坚持6o36计划第二期我方应付额要从你在他的账号上的款划拨。
不许说你与吴的任何联系,这是我保证你不判死刑的先决条件,切记。你一
旦有变节迹象将立即死于狱中。吴安全了,你的生命才有保障。
把火引向小玉。照片、小瓶销毁。
焦东方刚读完,字迹就褪色消失。字迹虽不是大哥亲笔,但口气完全是他的
口气,全是命令,不容置疑,杀气腾腾,说到做到。
把照片销毁?焦东方犹豫起来,照片上的字迹消失得干干净净,何必销毁它
呢。
他把照片的背面放到鼻子下闻闻,微微有一丝化学药品的味道。让风一吹,
不就没有味了吗。
显影药水还剩下小半瓶,如果把它销毁,以后再想用就没有了。
不行,留着它,祸害太大,按照“大哥”的要求,把它销毁吧。
药水能倒进马桶,塑料瓶不会被水冲走,怎么办呢?试试,看水能不能把它
冲走。
焦东方走到没盖的马桶旁,用后背挡住木门上的圆孔视线,在撒尿的同时连
小瓶的药水全部挤到马桶里,然后把小瓶扔进马桶。
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冲水开关,只见小瓶在水里溶解的速度非常快。这时他才
明白小瓶不是塑料制成,它用的是能溶于水的特殊材料。他按下冲水开关,清水
冲走了一切痕迹。
马桶非常干净。
焦东方觉得它除了材质、功能、形状,比不上地平线饭店的马桶,仅就干净
程度而言,相比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按照狱规的要求,焦东方每天清晨要从里到外把马桶和洗手盆擦洗一遍。
他又有洁疾,老是担心没盖的马桶有味,临睡前主动再擦一遍。狱方对他这
点很满意,表扬他有劳动观点。
他自豪地说:“这要感谢我爸爸,他从小就让我干活。他当县委书记时,每
年三夏都让我跟着他到大田帮农民干活。你们信不信,我这个饭店总裁,给看大
门的门重擦过皮鞋呢。”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相信,他一个纨绔子弟能给门童擦皮
鞋?鬼才相信。
焦东方看见白色陶瓷马桶的边上有几个水点,不知道是尿痕还是药水。
他蹲下身,用干净的湿抹布把痕迹擦净。哨兵从木门圆孔看见焦东方擦马桶,
没有进来查问。
他们认为擦马桶是焦东方区别其他犯人的特殊爱好。一个上了岁数的警察曾
感慨地说:“冲焦东方每天擦两遍马桶这件小事,就能看出他确实是个管理饭店
的人才。细枝末节都不含糊呀!”
这一夜,焦东方失眠了。他把婚照贴在前胸上,似乎感到了田聪颖的体温和
心跳。
他扪心自问,自己后悔过吗?没有,从来没有。
失败、入狱、受审、判刑,甚至判死刑,他相信自己能坦然接受。他不认为
自己是宿命论者,把人生的惨败归于命中注定。
在这场游戏中他认为自己已尽全力,之所以失败,仅仅是因为父亲的地位还
不够高,不过是一方诸侯而已,并没有权倾天下;而这并不太高的地位又由于父
亲的草率被彻底的摧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古就是如此,用不着怨天尤人。
什么这是由于父亲腐败才造成今天的结局,他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不过
是幼儿园哄小孩子的说教而已。
焦东方把父亲的失败归结于权力再分配的必然结果;诸侯坐大,威胁中央,
即便廉洁也得下台,这才是事物的本质。要说廉洁,我老爸够廉洁的了,贪污的
数额应该与权力的大小做比较。
他作为一方诸侯所拿到的远比他可能拿到的少得多,难道这还不算廉洁?要
说体贴人民疾苦,保持***人的本色,谁又比我爸下基层多?哪所高干深宅大
院平头老百姓敢进去?
能进去?不就是我老爸家吗!
你们要公审他,那就审吧,说不定会审出个好干部来呢!
焦东方躺在地铺上,做了几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的自我逻辑使他坦然接受了现实,而他并不认为自己像阿Q 那样的精神胜
利。
他承认自己和父亲是失败者,但不认为自己和父亲应该承担失败的责任,他
把责任与后果全部推给了社会。正是这种推理使他“问心无愧”地接受了现实的
裁决。
窗外传来了蟋蟀的阵阵鸣叫。
他想起了在筒道碰见父亲时看到老人双手宝贝似地捧住茶缸子那一幕情景。
他早已猜出父亲也关押在安岭监狱,就是无缘见上一面。他感谢上苍的安排,
终于使他看到了久别的父亲。衰老的容颜,花白的头发,蹒跚的步履,让他心如
刀绞。
这一刻,他又一次体验了什么叫父子情深。刚打照面,他不知道父亲双手捧
住的茶缸里装着什么东西。
擦肩而过,听到传来“吹嘟”一声,他回头一看,发现了两只逃窜的蟋蟀,
才知道老爸玩起了养蛐蛐的游戏。他的心比乱箭射穿还难受,泪水止不住滚落。
老爸,老爸呀,连孩子们也不玩这种斗蛐蛐的游戏了,也没有捉它的地方。
你一个年迈的高级干部竟无奈地在监狱高墙内抓蛐蛐,人之沦落竟至于此啊!
在地铺上,父亲双手捧住茶缸的情景浮现,使焦东方的眼角又默默滚下泪珠。
他知道,老爸这一幕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上,除了死亡,再也不能抹平这巨大的
伤痕。
被焦东方称为“大哥”威严、冷峻的身影顶替了苍老的父亲在他眼前。
密写显影字迹“你一旦有变节迹象将立即死于狱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印在
他的心扉。
他绝不认为这是空洞的威胁,他深信“大哥”有条件、有能力使他神不知鬼
不觉地死去。
他对“大哥”有几分失望,竟怀疑他的忠诚。他从未萌生过揭发、举报“大
哥”的想法,他对“大哥”的尊重非全出于仰慕他的权势,他的级别还赶不上老
爸;也非全出于对他操作技巧的叹服,他也没有做到无懈可击的程度;尊重更多
的是来自对“大哥”个人勉力的认同,他不受任何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的困扰,
敢于用卑鄙的手段去达到高尚的目的。
他最欣赏“大哥”说过的两句话,一句是“价值并不体现在过程中,只体现
在结果上。如果价值在过程中注入太多,那么当过程完成,结果显现时,就剩下
不了多少价值了。”
焦东方认为“大哥”
的这一理论,是把摘论用在社会学和政治学的杰出成就。他欣赏“大哥”的
另一句话是“历史的进程不计小数”。
焦东方认为这个观点跳出了所谓真理、正义的束缚,走出了把历史道德化的
误区,是真正的唯物史观。有了这种观点,才会敢于无顾忌地牺牲局部的和暂时
的利益,敢于蔑视公平、公正的虚幻,使社会迈着真实脚步前进。
焦东方认为“大哥”可能是代表了未来一代政治家的理念,所以对他心悦诚
服。
“大哥”的身影尚未消失,吴爱坤俊俏的面容浮现出来。密写显影“吴安全
了,你的生命才有保障”的字句,让焦东方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起了与吴爱坤的一件件诡异的往事。
第五十七章初见面私人飞机再握手银行大道
焦东方站在16号停机坪附近,等待着一架由美国经香港飞来的专机的降落。
他看看手表,离预定的时间还有八分钟。
来的是架什么型号的飞机?机组人员有几名?众目睽睽之下把六个木箱装上
飞机会不会发生意外?
焦东方心情有几分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交货,收货的又是个陌生人,交货
地点又是机场这个戒备森严、超级敏感的地方。
交货地点与方式都是“大哥”一手安排,飞机选择了南方某市机场降落。
焦东方先期把六个木箱装进了“大哥”派来的两辆军用封闭式卡车。
从地平线饭店出发,昼夜兼程用了七十多个小时抵达机场。杨可与战士一同
押车。遇到检查站出示军用物资的证明后免检放行,一路都很安全。
焦东方担心六个木箱进入空港检查时会遇到麻烦,一旦开箱,三百多件国家
一级文物就得没收。
他没想到,连免检通道都没走,直接从机场边门驶入了停机坪,装上了机场
的电瓶车待运。
焦东方不担心盗窃、贩卖这些文物的犯罪团伙一旦落网会株连到他,中间经
转了三四道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最后的收货人。
他只担心“大哥”指派的接货人会不会把他该得到的利润转到他在瑞士的账
号上。
这是第一次合作,双方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况且这批文物在欧洲的价值要在
三千五百万美元以上。
“大哥”没有在机场,可能在千里之外正出席一个什么重要会议,但焦东方
深信在机场交接货物的每个细节他都一清二楚。货物一路免检放行;从机场边门
进入停机坪;甚至能让机场让出一道跑道,供起降计划外一架外国专机降落。他
权力的辐射范围是多么广大呀!焦东方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所做不到的。
一架银色的飞机降落在16号停机坪,它的机身看上去比客机要短,但造型更
精致。
上衣兜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机盖,传来一个女人声音:“我正降在16号跑道。
我看见你了。请你登机。”
焦东方快步走向五十多米外的飞机。他看见机舱的门打开,一架车梯驶到机
旁,与舱门对接。他登上车梯,来到舱门口,进入机舱。
一名身材高大、黄发碧眼的男人用英语对他说,请稍候,吴小姐这就出来。
机舱内有十二把宽大的沙发椅,每侧六把,中间是通道。
“先生,请跟我来。”
焦东方跟着洋人,沿着通道走,推开一扇门,出现了~处可容纳十几人的豪
华酒吧,仿佛身处在五星级饭店。
“请坐,吴小姐在驾驶舱,她这就过来。”
焦东方惊呆了,他乘过无数次飞机,往往都乘一等舱,也在机上酒吧喝过酒。
但这么精致、味道十足的空中酒吧还是第一次见到。
门开了,出现在焦东方眼前的是以前只在“大哥”让他看的照片上见过的吴
爱坤,她穿一身飞行服,还是遮不住她的艳四四。
“你好,焦先生,我是吴爱坤。”
焦东方疑惑地问:
“你自己驾机?”
“请坐。这有什么奇怪的。三年前我就取得驾机员资格,老飞行员了。”
“哇鹰!了不起,大哥从来没跟我提过你会开飞机。”
“焦先生,喝点什么?路易十三好吗?”
“谢谢。”
洋人拿过两个酒杯,在每个酒杯里斟上酒。
“谢谢,戴维。嗅,他是我的保镖,也是副驾驶,大卫。戴维。”
焦东方向大卫点头示意。洋人悄悄地退出酒吧。
“吴小姐,机上就是你们两个人?”
“不是。这是我的私人商务飞机,办公舱还有一位秘书。不过,他们全懂得
飞机。”
“哇!”焦东方双手拍了一下,“又是个惊喜,你的私人飞机?”
“奇怪吗?美国许多公司老板都有自己的商务飞机。我这架也是在美国注册
的。如果你有兴趣,我陪你参观。”
“谢谢。我很有兴趣。”
吴爱坤起身,走到吧台旁,推开一扇门。
“请进,这是我的空中办公室。”
现代化的办公设备这里应有尽有,许多仪器、设备,焦东方连见也没有见过。
一名洋妞在操作电脑。
吴爱坤推过一把轮椅。
“请坐。我的办公设备主要是利用卫星通讯系统。不用下飞机,能与全球的
任何地方进行商务联系。”
“太好了!太好了!”
“焦先生,我相信中国的大款也快有自己的私人飞机了,也许第一个就是你
呢。”
“我?下辈子吧。吴小姐,你真令人叹为观止呀!嗅,你要不要在这个城市
玩玩?我负责接待。”
“谢谢。我们不出港。我申报停留一个小时加油。马上就飞走了。焦先生,
东西带来了吧?”
“带来了。这是目录。”
焦东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送到吴爱坤手里。
“这是主要货品的实物照片,其他的是文字目录。六个箱子,每个都一米多
高。你的飞机装得下吗?”
“飞机底层是货舱。没问题。我们抓紧时间吧。”
“好。我打个电话。”
焦东方用手机通知杨可把电瓶车开过来。
杨可接到电话,与两名押货战士和机场的装卸工人,开着电瓶车驶到飞机腹
船,电瓶车司机、从打开的货舱门把六个木箱全装了进去。
焦东方在空中办公室的荧光屏上,看清了货物装仓的每个场景。赞叹说:
“你的办公室,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从荧光屏上,看到杨可、战士、装卸工人驾着电瓶车驶离了飞机。
吴爱坤伸出手说:
“再见。谢谢你,一路辛苦。”
“吴小姐,我能向大哥复命了。懊,这六个箱子价值连城,这里出关是没问
题了,你在哪国进关?进关时会不会出麻烦?”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你只等着收银入账。”
“你有什么回信让我带给大哥?”
“谢谢,不用了。再见。焦先生,认识你我非常高兴。”
“认识你,我更高兴。那我下飞机了。”
焦东方下飞机后并未离开机场,直到他看到吴爱坤的飞机跃上蓝天后,才带
着惊叹离开。
难道是走私文物的事犯了案?焦东方在地铺上翻了个身,苦苦地思索。
不太可能,白天的提审没有触及这个问题,说明他们连起码的线索也没掌握。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由焦东方负责收集、购买、挑选、包装,“大哥”组
织军车、警车押运。提供机场和安全通道,吴爱坤驾机运出境外的一级和二级文
物发生了三起,每次都做得天衣无缝。
第二起和第三起,吴爱坤的商务机降落场事先申请,正当安排,得到有关部
门批准,因为两次搭乘专机的都是美方的高级商务代表团,受到了当地政府的高
规格接待。所以没受到任何怀疑。
况且三次分别降落在不同的机场。焦东方坚信这三批文物走私并本东窗事发。
第三批走私的文件中有六颗从古庙拆下来的佛头。焦东方从电视新闻中看到
佛头流落境外后被一位华人高价收买,又送回了国内。焦东方与“大哥”讨论了
这件事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会不会被查出来佛头流失的经过。“大哥”的一番高
论让他吃了定心丸。
“佛头回来了,谁还会去查?这很好嘛,去而复来,我们的钱拿得更安心了。
其实,中国文物流到境外,并没有什么不好。首先人家保护得比我们好,你到大
英博物馆看看,人家馆藏的中国文物比我们保护的好多了。要是当年这些文物没
有被洋人盗运出国,我看早毁在中国的兵荒马乱中了。文化大革命,毁了多少文
物。我看它们要是早被盗运出境,也不至于遭此大劫。第二是文物出境能传播中
国文明之光,老放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文物就是给人看的嘛。走私文物其实是保
护文物,肯花几百万几千万买中国文物的人,能不对他买来的东西以格外保护吗?
从全人类的角度来说,文物是人类共同的财产。文物也只有在流通中才能显示出
它的价值。东方,你不必对这事受到良心的折磨。说到底,我们做的是好事。”
没有事发,陈虎怎么会拿着吴爱坤的照片问我认识不认识她呢?也许吴爱坤
在金融领域犯了案?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文物走私是暗地里进行,当时避过了风险,以后就很难出事。但搞金融就不
行了,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时不出事,以后也免不了出事。会不会是银行大
道这个项目,吴爱坤让人抓住了把柄?
市委市政府决定在繁华地段修建一条银行大道,在五里长街的一侧全部建造
幢幢相连又风格迥异的银行大厦。把各个主要银行及外国银行的分支机构全集中
在这里,形成银行大道为主体的金融中心。
焦东方知道这个消息后,找到主管这个项目的何启章常务副市长,希望能拿
下这个项目。
何启章拍着焦东方的肩膀说:“老弟,你来晚了,早已有人捷足先登。况且,
你也没有那么大胃口,吞不下这块肥肉。几十幢城堡似的写字楼,需要巨额资金,
天文数字啊!你上哪儿筹集资金?银行会出一部分,市财政出一部分,还有多一
半缺口。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写字楼,是银行。建筑的特殊性不说,现代化的银行
办公专用设备,咱们连见也没见过。这不是一大群五星饭店,是一大群银行大厦。
中国人根本就办不了这件事。这回,你就别争了。争也没用;我说了也不算数。”
“包给老外了?”
“也不全是,外籍华人。比你还年轻,但根深。上边下来的口讯,让她做总
代理。我跟她见过几次了,确实有背景。不仅有上层背景,还有外国大财团撑腰。
所有缺口资金,人家一揽子解决。仅美国她就请了三家大银行的总裁来我市访问,
接下来是欧洲的五家银行总裁来我市访问。这个力量,你有吗?咱们这个市,有
这种力量的人,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你说得这么神,此公是何人产
“不是公,是母,一位特漂亮的小姐。她叫吴爱坤。”
焦东方吃了一惊。
“叫什么?”
“吴爱坤。你认识她?”
“不认识。”
焦东方没敢承认她认识吴爱坤。这是“大哥”对他的要求,即使在某种场会
见了面,也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后来,焦鹏远出席了银行大道开工剪彩仪式,回来对焦东方夸了半天吴爱坤
能力非凡,银行大道所需资金如期到位。他也没敢对父亲讲他认识吴爱坤。
入狱前的两个月,他驾车从银行大道路过,主体工程已经完成,有几幢银行
大厦开始了外部装修。吴爱坤这件事办得确实又体面又漂亮。
焦东方躺在地铺上琢磨。银行大道肯定有不少背后的秘密交易,吴爱坤也肯
定捞不少佣金、回扣,出事的可能性是有的,不少高官会牵涉在内。但陈虎并没
有提起银行大道这四个字,他关心的仅仅是本田雅格。恰恰是本田雅格与吴爱坤
没什么牵扯;或许是有牵扯,而我不知道?
直到高高的窗口射进来第一束阳光,焦东方还没睡着。他不能原谅吴爱坤挣
钱的心思太黑,银行大道自始至终她没有给过焦东方一分钱。
只是有一次在香港碰见吴爱坤,她握住焦东方的手说:“我知道你把银行大
道的项目让给了我,没和我争个高低。你要真争,我就是条强龙,也未见得就争
过你这条地头蛇,谢谢。
大哥对你的大度很满意。他会在别的方面给你补偿的。“
“我没什么,什么忙没帮。何启章从银行大道捞了不少吧?”
“他是你们老焦家的家臣,你问他去好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焦东方特别想问一句,你和何启章上床了吧?
但他没敢问,怕这一问传到“大哥”耳朵里不好收拾。
“何启章肯定和这个外不骚里骚的娘们上床了,不然能把项目给她!”焦东
方在地铺上喃喃自语。但射进来的阳光提醒他,到了起来擦第一遍马桶的时候了。
60361 程电子通讯项目的委托进口合同签字仪式非常简单。李处长代表长城
贸易公司在合同文本的甲方一栏签字。
焦小玉代表龙金公司在乙方一栏签字。接着,焦小玉代表龙金公司在与广东
天发集团达成的合同文本的甲方一栏签字。
龙金公司委托夫发集团具体实施6036电子通讯工程所需物品的进口。
天发集团的总经理在乙方一栏签了字。
三方签字后,到一所川菜酒楼吃了顿饭,皆大欢喜,频频祝酒。
焦小玉的手机响了,她到走廊接听。陶铁良通知她,专案组所有成员立即到
市局招待所开会。
方浩让专案组所有成员传看勿忘我电器商城火灾现场的~套照片。
“同志们,照片大家都看到了。经消防局技术专家鉴定,这场大火不是电线
短路引起的,是预谋的纵火。在配电室清理现场时,发现了一个小装置的残骸,
它能在预先设定的时间内造成电线起火。我们在沿着纵火者的纵火目的来侦查。
目的不外乎三条。一条是业主自我纵火,再向保险公司索赔;一条是纵火者与业
主有仇隙,纵火报复;一条是纵火者利用火灾现场的混乱火中取栗。今天把大家
集中,就是研究这个严重的问题,铁良同志,你看这样行吗?”
蓄意纵火?陶铁良感到震惊,不禁问道:
“方书记,消防局的这个结论,不会有错吧?”
“不会有错,经过了反复的论证。在国外的纵火案例里,他们发现了有同类
装置的记载和照片。经鉴定,这种纵火装置还是进口的。”
陶铁良沉思地说:
“这下问题就非常严重了。我和蒋月秀比较熟悉,蒋局的女儿嘛。据我了解,
她没有什么仇家呀。何可待是蒋月秀的未婚夫,两人解除了这种关系,会不会是
何可待纵火报复?据说,蒋月秀死后,何可待还幸灾乐祸呢。”
“何可待?”焦小玉摇摇头,“他是假大胆,未必有纵火的勇气。他老子死
后,他的麻烦够多了。”
陶铁良掏出三五牌香烟,抽了一口说:
“越是受到打击的人,对社会越有一种报复心理,容易形成反社会人格。何
可待在他老子畏罪自杀后,地位一落千丈,愤愤不平。给他老子立了高大的墓碑,
就是蓄意向社会示威。我看,不能排除对他的怀疑。”
周森林用手指揉着印堂穴,慢悠悠地说:
“业主自己纵火,向保险公司索赔,这种可能性很小。业主蒋月秀在大火中
丧生,显然她对这场大火毫无准备。她是逃出火场后,又冲回火场。许多目击者
都看到了这一幕,就是不知道她冲回火场的目的。但从她死在保险柜旁,保险柜
的门又是开了的,她可能是想回保险柜取东西。”
陈虎挠着刀疤说:
“周局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也认为蒋月秀是回她的办公室取东西。从现场来
看,她很可能去取保险柜里的两块美元印版。因为这块印版~旦在清理火灾现场
时被发现,蒋月秀就触犯了法律。现场丢失了另一块印版,我怀疑纵火有可能是
蓄意利用大火的掩护盗窃美元印版。我认为,找到取走另~块美元印版的疑犯,
是本案的一个关键。另一个关键是循着纵火装置的线索,找到纵火者。”
方浩看着陶铁良问:
“你们市局在寻找另一块美元印版方面,有没有进展。”
“还没有。我正组织警力继续查找线索。困难的是商城职工在大火后基本都
离开了。职工档案也在大火中烧毁了。我想,他们之中可能有人了解一些情况。”
方浩腾起眼睛:
“你们公安局是吃干饭的?此案已引起中央高度重视。限你们三天之内拿出
突破性的线索!铁良同志带以市局刑侦力量为主的一个组。陈虎带反贪局的~个
组。老周身体不好,又多头奔忙,出出主意就行了。你们两个组分头侦查,都向
我汇报。”
散会后,陶铁良怏怏不乐地钻进沙漠王。他明白方浩本田雅格专案组一分为
二,实际上是取消了他这个组长的资格。尽管没有宣布陈虎提为副组长,实际上
与他平分秋色。他想,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陈虎抢先,倒不怕陈虎抢头功,一旦疑
犯落入陈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陶铁良来到秘密拘押点,提审沈东阳。
“沈东阳,从背后把你打倒,又从你手中抢走美元印版的人,你有什么补充
的线索?”
“这个事我一直在想。他像是比我还早进了蒋总的办公室,可能也藏在办公
室里。”
这是个重大线索!陶铁良给了沈东阳一支烟。
“你看见他了?”
“没有。屋里烟太大,火也太大。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上次说过,我看见蒋
总躺在保险柜旁,我刚要拿印版,进来个人去救蒋总…。。”
陶铁良打断说:
“那个人就是我。你连我都没认出来,可见你是双二五眼!”
沈东阳仔细看着陶铁良,拍着脑门说:
“原来那个人是您呀!我真没敢认,身材像,也不赖我眼睛不好,当时没看
清您的长相。您刚到蒋身边,被掉下来的东西砸昏了,这时候,我侧身出去,好
像看见对面墙的铁皮柜后面也伸出了个脑袋,一晃就不见了。我估计就是那个人,
后来把我从后面打昏,把东西抢走的。”
沈东阳的供述引起了陶铁良的沉思。他在心中把自己进人办公室后的每一个
细节想了一遍,看看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可疑的线索。
他直扑蒋月秀身边,把她的头扶起来,看见她的头部在流血。他一直以为是
顶棚掉下来的重物把蒋月秀砸伤的。
现在看来,蒋月秀可能是被除了沈东阳外,另一个躲藏在屋内的人打伤的,
这就是说,我没进入月秀办公室前,不,时间还要提前,在沈东阳没进入办公室
前,屋里发生了一场搏斗,那个人与蒋月秀在争夺保险柜里的美元印版时发生了
搏斗,蒋月秀先被打昏后被烧死的。
那个打昏蒋月秀的人,在沈东阳冲进来之后,立刻躲了起来,躲在西墙的一
排铁皮文件柜后面。
对,一定是这样。可惜,蒋月秀火化前没有做法医鉴定。就是作了法医鉴定,
也会把她身上的所有伤口归因于火灾。
“沈东阳,你再仔细想想,你冲进蒋月秀的办公室前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
你冲进来之后,看到什么人没有?”
“我好像听见有个女人‘哎呀’了一声。听不清楚,乱糟糟的僻里啪啦的声
音太大了。什么也听不清。我不敢保证真的听见了什么。进来后,除了蒋总,也
没看见别人。”
“你刚说过,看见铁皮文件柜后面问个人影呢!”
‘哪是在您又昏了之后。刚进来时没看见。“
“看清他的相貌了吗?”
“没有,根本看不清。”
“他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我想想……他好像腿有被脚……是有点跛脚。”
“你怎么知道他被脚?”
“我被他从后面打倒了,他抢过东西下楼。我躺在地上,就是楼梯口的地方,
看见他好象是一跛~跛地下了楼梯。至少是脚不那么利落。周围都是大火,应该
是跑下楼梯。他跑不起来。他跛得不严重,下楼也挺快的。他是不是跛脚,也说
不清楚,太突然,何况我又被打得迷迷糊糊的。”
“嗯,下去吧。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交待的。”
陶铁良看着被便衣警察押走的沈东阳的背影想,该怎么处理这小子呢?绝不
能让他落到陈虎手里,也不能长期在这里拘押。
他稍微能放下心的是他对案情的掌握已远远走在了陈虎的前面。陈虎还两眼
一抹黑呢!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破脚人。
陈虎与焦小玉走出戒备森严的印钞厂大门。
他心情沮丧。从蒋月秀保险柜里拿的一百美元面值的正面印版和何启章保险
柜里的一百美元面值的假币,经印钞厂技术鉴定得出结论:这块印版从未使用过
;提供的一百美元的假钞不是这块印版印刷出来的;从纸张、油墨、工艺推断,
此种假钞不可能是在中国境内印制,它的特征与一种从境外偷运到国内的假钞一
致;这块美元印版从材料、工艺上看,也不是在国内制造的,但国外印制假钞者
基本已不采用这种过时的印版。
在停车场,切诺基与宝马停在一处。
陈虎拉开车门说:
“小玉,咱俩找个地方研究一下。上我办公室吧。”
“真的,不知怎么回事,我不想再进反贪局的大门。要不,上我在公司的办
公室,你还没去过呢。”
“好,去你那儿参观参观。”
宝马在前,切诺基在后,驶向龙金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龙金公司董事长办公室将近五十平米,庄重典雅,气派大方。最有特点的是
墙上两幅超大英文版的世界海港地图和世界空港地图。
陈虎站在两幅地图前说:
“一看就知道龙金公司是做全球贸易的大公司。这种专业地图我还头一次见
到。你看,连海港吨位都标出来了。我说,你这办公室……比部长办公室还阔气
呀!”他原想说比你哥哥的办公室还阔气动话到嘴边,怕刺激焦小玉,换了个说
法。
“这个办公室一周我只来半天,其余时间全空着,浪费不小。咱们坐沙发上
谈吧。”
临窗是一组白牛皮沙发。
陈虎落座后说:
“可以抽烟吗,焦董事长?”
“谁管得了你。”
“你呀,你管得了我。”
“抽吧。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线索断了,谁能痛快。我原想一旦证实何启章的假钞是蒋月秀的美元印版
印制的,案件再查下去就容易多了。事实证明我的推理是错误的,美元印版没有
使用过。我们简直是无从下手了。嗅,你这地方说话方便吗?”
“方便,私密性很强,公司的人都下班了。”
“小玉,这么大的公司,你驾驭得了吗?”
“其实用不着我出什么力,我是个摆设,代表上级机关担个董事长的虚名。”
“你还是小心点好。法定代理人,法定代理人是要承担法定责任的。那么好
当啊!”
焦小玉从冰箱取出一听可口可乐放在茶几上,调皮地一笑说:
“请。法定代理人,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是不
是看着我开宝马,你生气?”
“小玉,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觉得你好像身不由己地走着她走过的路,说出来你别生气。”
“我像谁?”
“葛萌萌。她原来是市委机要处副处长,和你现在的位置差不多吧,你现在
是纪副部长的机要秘书,比她还高半级,正处。葛萌萌先兼了市委下面一个公司
的法人总经理,后来索兴去了香港。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她不是辞职下海,还保
留着行政级别和组织关系,是外派干部。你说,她的犯罪,应该完全是她本人负
责吗?我看,犯罪有许多是体制上的原因。最简单一条,国家公务员又身兼公司
法人,就有毛病。党政机关。权力机关办公司,声势越来越大,这本身就不符合
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法则,依托权力优势垄断经营,能不产生腐败吗!哎,我们
这个体制真有意思,一只手一个一个地抓着腐败分子;另一只手又一批一批地生
产出来新的腐败分子。说真的,我越来越认为,体制的问题不解决,光加太反腐
力度没什么意义。国家体制上的事,我管不了。你或者就辞去公职,专心当董事
长。或者辞去董事长,当个好公务员。”
焦小玉咯咯笑起来。
“我以为你对体制了解多深刻呢,也是一般水平。龙金公司是机关直属的国
有企业,董事长必须是上级指派的公务员。辞去公职,也就失去了当董事长的资
格。你们检察院的公司也是这样。没有公司,谁给反贪局发奖金?公司不挣钱,
只靠财政拨款能盖起宿舍大楼?说穿了,党政机关的公司就是党政机关的小银行,
干部的衣食父母。咱们还是想咱们的案子吧。三天期限,够紧的。你办刑事案,
又没多少经验。”
陈虎斜了焦小玉一眼,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她说:
“你认为是刑事案?我了解方书记,杀鸡他不会用牛刀的。让反贪局提前介
入,说明他心里有了底数,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后面隐藏很深的腐败大案。小案子,
他都不会让我出马。”
“畸,陈虎,你还满骄傲呢。你是方书记手里的牛刀呀?别自视太高。人家
陶铁良,正局,说不定快进入市委常委,全面接蒋局的班了。方书记对陶铁良那
才真叫委以重任。反正没外人,你心里是不是有点不平衡?”
“说实话声
“你这个人,也不会说瞎话呀!”
“实话是我有点替铁良担心,担心福兮揭所倚。提个正局,不是一个人说了
算数的。是各种力量要协、平衡的结果。我是担心陶铁良把握不住自己,让人利
用。小玉,我这些话是犯了组织纪律方面的错误,你不但不能对铁良说,对任何
人也不能说。你说出去,把我就毁了。”
焦小玉的神情一下子又回到了忧郁。她怅然说:
“太复杂了。怪不得何可待和我哥哥,那么好的条件,就是不当官。陈虎,
要是你提了正局,甚至当上市委委员,你就能保证你不会被什么人利用?”
陈虎摇摇头。
“怕也不能幸免吧。体制弊端所致,在其位者,怕都不能幸免,深浅程度不
同而已。我对你的担心,也出于这个道理。”
焦小玉深情地望着对面沙发上的陈虎,故作轻松地说:
“你放心吧,我除了被你利用,没有别人。别人也犯不上利用我。你说,我
们能不能利用一下何可待的剩余价值?”
“怎么利用?”
“假钞是在他爸爸的保险柜里发现的,他差点是蒋月秀的老公。虽然吹了,
感情可能还是有的。蒋月秀办公司的事情,他能一点不知道?谁想害蒋月秀,包
括美元印版,他都有可能了解一点情况。你说呢?”
“我找他谈过,他没有说出有价值的线索未。这家伙,城府还是挺深的,他
分得出轻重。他属于那种不赢不赌,要赌必赢的人。要不,你找他谈谈?”
“陈虎,你别误会。我是和他有过一段恋爱,但他对爱情不忠实,把我伤了。
那种感情是再也不会有了。但我觉得,他本质不算太坏,还有救。你要是同意,
我不妨找他谈谈。”
“这就怪了,你是副组长,我听你的指挥呀。”
焦小玉起身,走到陈虎沙发旁,坐在扶手上,上身操在陈虎的怀里。
“别打马虎眼,又想逃脱?我是要你在感情上信任我。”
陈虎抱住焦小玉亲吻。两个人从沙发滑到地毯上,搂抱着打滚。
也许是这一刻期待得太久,也许为了这一刻两人经历了太多的苦楚,也许两
颗孤独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孤独,也许是两个人的」心灵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外部
世界的压力,他们没有任何顾忌,焦小玉脱光了全身,陈虎只穿~条背心。
一方是阴柔的湿润,一方是阳刚的干热。他觉得他进入了她身体的内部,那
里密闭、深造,神秘而无止境。她觉得她被深深地进入,那里雄浑、刚猛,智慧
而疯狂。
白嫩的乳房像波浪似的来来回回涌动,它让上面的目光眩迷。黑粗的胸毛像
狂风一样上下飞舞,它让下面的柔软躯体放荡。
男性的气喘吁吁与女性的快乐的呻吟,告诉窗外的余辉,这里正经历着灵与
肉的结合。
一刻即永恒。伴随一刻的欢愉是终生的相互承诺。
何可待开着焦小玉的宝马一路疾驰。他对坐在副座的焦小玉说:
‘好,太好了。’开宝马,坐奔驰。‘这句话一点不假。宝马开起来就是舒
服。“
“那你还不换一辆宝马?”
“再换,也只能四个轮箍换两个轮辆了。小玉,想起来人生真是不可捉摸。
就拿咱俩来说吧,你是一层一层往上走,我是一步一步往下跌。还真有点不以人
的意志为转移呀。”
宝马驶到了骑王俱乐部,车停好后,两个人下了车。
“这是骑王俱乐部呀!”
‘焦东方以前带你来过吧?骑王俱乐部,大款骑马的地方。你的宝贝哥哥,
就在这里差点把我摔死。走,咱们骑马吉,有什么话,马上谈。马上文章嘛!“
“我不会骑马,你想把我摔死呀?”
“我有你哥哥那么黑吗?这个地方,我常来。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
到这个地方散散。乙,想想别人是怎么把我差点摔死在这里,激励一下自己的斗
志。小玉,你说我这像不像勾践卧薪尝胆?”
焦小玉微微一笑说:
“你别往脸上贴金了。吃喝玩乐,你一天也没耽误,还卧薪尝胆呢。”
骑王俱乐部的骑师见何可待来了,老远就招手。他跑过来说:
‘啊先生,接了你的电话,我挑了两匹最温顺的马,给_二位备好了。“
何可待与骑师握握手。
“我介绍一下。这位骑师,就是你哥哥想害死我的同谋。这位小姐是焦东方
的妹妹。”
骑师尴尬地笑着说:
“老皇历了,你还老翻它干嘛。焦小姐,你好。你是头一次来吧?”
“我不会骑马。不过这是我第二次来了。”
“没关系,有何先生呢。”
骑师把何可待拉到一边,低声说:
“何先生,你真是玩得高。焦东方让你给点了,又把他妹妹弄到手。你真是
比老高还高。”
焦小玉听见了骑师的嘲弄,扭过头去,当没听见。
骑师请他们到更衣室更换了骑士服,辅导他们上了两匹温顺的伊犁枣红马。
焦小玉换上骑士服,骑上枣红马,显得非常精神。
何可待骑在另一匹马上说:
‘饿着感觉了吧。你让你的马靠着我的马走就行,跟散步没什么区别。“
“还真是,我一点都不紧张了。”
两匹马并排走在被秋风染红了叶子的红枫林里的小道上。
“小玉,听说你现在能办进出口批文?”
“不是我,龙金公司有这项业务。”
“我刚听说龙金公司的新董事长名叫焦小玉,以为是同名同姓另外一个人,
根本没想到会是你。董事长、宝马车,小玉,你玩得是不是有点过呀?”
“我挂个虚名,不管实事。”
“我看你趁早下野,趁还没膛进去,金盆洗手还来得及。”
焦小玉心里非常奇怪,何可待的看法竟和陈虎一样。
“可待,听你这意思,当董事长像参加犯罪团伙似的。”
“你这个比喻还真差不多,特别是你们这类权力机关办的公司,说穿了就是
个合法的犯法团伙。我跟此类公司打交道多了,里面的道道,我比你门清。这个
体制绝不会白给你什么东西,那是收买你的价码。我老爸,你叔叔、你哥哥,都
是样板,早晚要付出代价。你反贪反贪、反了半天,怎么最后掉到贪窝里去了?
悬,我看是悬,我真替你捏把汗。”
“你担心我也搞权钱交易,以公谋私?”
“你刚胜混水,不会坏得那么快。时间一长,也难说。久在江边站,怎能不
湿鞋。我是担心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焦小玉觉得何可待语出刻薄,但一片好心。点头说:
“谢谢。总不会是所有在江边站的人都湿鞋吧。可待,你要真关心我,就帮
助我把假美元的事弄清楚。还有差点成了你太太的蒋月秀,她的许多情况你应该
是知道的。蒋局长退二线了,你不应该再有什么顾虑了吧?”
何可待一阵哈哈大笑。
“小玉,我说你头脑简单,你就是头脑简单。你只看到了蒋大宾,没看到蒋
大宾身后的人。别说他退居二线,他就是返老还乡,甚至像你叔叔那样进了安岭
监狱,也还是老虎!”
可能是何可待的笑声太响,焦小玉骑的枣红马受惊,前蹄跃起,把焦小玉从
马背上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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